想來洪家疃是去年的事了,那個時候我正想著寫《鄉(xiāng)賢張治中》呢。我總覺得,你寫人家將軍,不去他的家鄉(xiāng)怎么行?可是,我卻迫不及待地寫了。同學(xué)建中說,你怎么就寫了,你還沒有去過那里呢!我是想等去過以后再寫,但是你去過以后那又是另一番感覺了,況且還有那30年的光陰在催促啊,能不急切嘛!30年前的豐樂河畔,一個絨毛孩子就在課本上知道了張治中,他的家是在遙遠(yuǎn)的巢縣呢。
也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機緣,建中岳父家就在洪家疃,他已多次發(fā)出盛情之邀了。當(dāng)然,我也是有想法的,只是一直沒有付之行動罷了。
這是一個春花漫山的季節(jié),同事郝汀駕了車,我們沿著巢湖的北堤一路而來。輕車一過長臨河,我就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到山了。我問建中,那就是小黃山嗎?他說,還不是呢,那是人家的采石場,這個采石場采著采著就停工了。我說當(dāng)?shù)厝私K于懂得了,是要給后來的人有點留存的。
我們在一段左轉(zhuǎn)右彎、上上下下之后,就看到路邊的水塘了。那清凌凌的水波是楊柳下的微笑么?它們似是在迎接我們,還伴著陣陣的羔羊聲!哦,這是一片生機盎然的農(nóng)家村落啊,這里會有我由來已久的神往?
我們的車停泊在洪家疃的水塘邊,但見一個老婦人正在浣洗,而在她的兩側(cè),都是釣者。那些釣者是在尋找生活的補充吧,還是在釣著這里的春風(fēng)?我沒有走過去細(xì)問,因為答案就在清水塘的碧波里。
我們正想著去各地轉(zhuǎn)悠呢,孩子們不干了。也許是一路平板電腦的游戲,讓他們暫時忘卻了旅途,這回一下車居然都大叫起來。等我們再次催促的時候,他們竟然蹲在地上認(rèn)真地玩起了石子棋。
我們從南側(cè)的小巷開始游走,看深巷里的人家。
我走到一家門前。這家大門緊鎖,他家的人呢?或在周邊農(nóng)事,或在遠(yuǎn)途的他鄉(xiāng)?我推開大門的門縫,有風(fēng)向里面去了。我想審視里面曾經(jīng)的歲月,建中卻示意我,你不要動人家的門。哦,他是出于一種好意的提醒。我們中國人的美德,人不在家,不可動一草一木的。
我們從那條小巷過往的時候,那些貫通的街巷在墻角上標(biāo)明了名字:古井巷、彎巷、黃家巷……。莊井,那便是莊家的古井嗎?那個黃家巷子里都是黃姓的人家吧。古時候的人很樸實,他們生活的簡單,是怎么樣的生活,就取什么樣子的名字。
我們在西側(cè)的一家門前看到一棵大樹。我驚奇地告訴孩子們,你們來看這棵樹多么大啊,它是五百年前的樹吧。建中告訴我,這個村子最早的來源是江南的徽州。他這么說,我猜想這是一棵先人的樹了,那便是五百年前先人手植的樹嗎?五百年后,我們一群外地的后生也可以在大樹下乘涼。
我們正說道著,前方仰望的是一個祠堂的門樓。那兩側(cè)的飛檐輕如飛燕,形似彎月。我心里想著,就是它們了,勾勒出這個村落里上下五百年的春秋與冬夏。而等我們走近,盡是殘垣與斷壁。這個僅剩下門樓的洪氏祠堂,我不知道里面曾經(jīng)供奉著洪氏的哪一位先祖,他此時正在俯視我們這些過往的客人么?我告訴隨行的二位朋友,其實這個祠堂的主體還都是在的,恢復(fù)起來也并不困難,困難的是那些蕩然無存的東西。你看那些木頭柱子,壯漢一樣一個個堅挺地支持著,那就是一種精神啊,說明一種倔強的存在。我從東側(cè)的墻角走過的時候,不停地提醒著孩子們趕緊點。我擔(dān)心那一扇殘墻一時間會轟然塌下……。
我們繞到村子的北面。右側(cè)的一條小巷里,遠(yuǎn)見一樹春花,它在一處角落里燦爛繁華,昭示著這個春天已然來臨。我問蹲在路邊的婦女們,“那是什么花兒?”“杏花呢!”哦,她們的熱情回應(yīng)著實讓我這個客人感到并不生外。原來,這是一家小店的門口,她們手頭正剝弄著花生呢。鄉(xiāng)間的俚語,我聽得不大真切。但是我知道她們是在做著生活,也在談著春天里的事情。
偶然回眸,我看到了北側(cè)的巷角處有一頭牛。這是“臥?!卑?,它的脊背上還停著一只頻頻點頭的黑鳥,我感嘆洪家疃真是一個珍貴的留存。這種小時候常見的水牛,在合肥周邊的很多村落里已經(jīng)永久地消失了。我們的下一代,他們從小只知道牛肉干,他們是不會認(rèn)得牛的。我問孩子們,那只鳥為什么要在牛的身上?。??一個小朋友搶答了,它是在吃牛身上的蟲呢。哦,她真是答對了。因為牛身上臭啊,所有就來了小蟲了。這就是動物世界的依存關(guān)系吧,村莊、人、牛、鳥、蟲渾然天成,休憩在這春花的世界里。
孩子們不愿意再次轉(zhuǎn)悠了,他們在運動器械那里鬧著春風(fēng)呢。于是,我們就小憩在村學(xué)校的外墻邊。我在墻上看到了一幅壁畫,一個姓洪的先人,為了洪家疃的利益,竟然徒手從油鍋里撈起了那個大鐵球。我暗忖,這就是這個村的骨頭嗎?!
建中告訴我,以前的時候有個看風(fēng)水的人說,洪家疃從地形上看像一只船,須用東西錨住村里才得安寧。于是一家姓毛的人就來了,而且長久地居住了下來,這便是建中岳父的祖先了。于是,我笑了,“毛”即“錨”也!
建中的岳父叫毛禮生,他年逾古稀了,但思想清明。毛先生告訴我,他家西邊那棟房子曾經(jīng)是個財主家,以前拆除了,現(xiàn)在又在恢復(fù),但是你恢復(fù)的東西哪有原來的好啊!他這么慢慢地說著,我就認(rèn)真地聽著,多么珍貴的聆聽?。?br/> 洪家疃,你在春花里,滿身的花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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