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冬天,父親從醫(yī)院回家。
握著父親冰冷的手,看著父親安詳?shù)拿嫒?,我在心里千百次地呼喚著父親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在父親從醫(yī)院回家前,大伯幾次告誡過我們,不許把眼淚掉在父親身上,那樣,父親會走得不安心!所以,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,只緊緊咬住下嘴唇,直至把嘴唇咬出了血。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的傷痛一波波襲來時是怎樣的排山倒海!
料理完父親的后事,哥嫂回城里上班去了,家里就剩下三哥和我。母親終日捧著父親的照片,時而喃喃自語、時而淚流滿面,神思恍惚。我和三哥默不作聲地做事,偶有交流,也是低聲寥寥數(shù)句,唯恐驚動了母親,家里沉寂一片。
時間,在傷痛和思念中緩慢度過。
一個多月過去,這天已經(jīng)是農(nóng)歷臘月二十六了,早上,二大媽送來幾個糯米粑。見母親仍是神思恍惚,二大媽搖晃著母親:“看看,你都成什么樣了?你不能老這樣,都快過年了,孩子們都要回來,你得準備準備,”母親默不作聲,呆呆地望著天花板,二大媽搖搖頭回去了。
給母親熬了稀飯,喂母親吃過后,我坐在窗前,看著鄉(xiāng)親們歡天喜地地置辦著各種過年的物品:打粑粑、打糯米面……準備過年,那份熟悉的傷痛又涌上心頭。父親在時,這個時候,總會領(lǐng)著我們灌香腸、做血豆腐、打粑粑……還會買上紅對聯(lián)、門神、一堆鞭炮。
幾個調(diào)皮的孩子點燃了一串鞭炮,“噼里啪啦”一陣響,嚇了我一跳、也嚇了母親一跳?!笆裁词??”母親問我,“小孩子放鞭炮玩呢,”我回答母親。“今天是農(nóng)歷多少了?都快過年了嗎?”母親又問,“臘月二十六了,”我走到母親床邊回答母親,“都二十六了?是該準備準備了”母親掙扎著起身。
看著家里灰熄火冷的樣子,母親問,“你們是不是好久沒有好好做飯吃了?”我沒有說話。自從父親走后,母親就是喝點稀飯,偶爾被我逼著吃兩個糖水雞蛋,我和哥哥哪還有心情做飯?通常是一碗面條或是一碗稀飯草草應(yīng)付了事。見我不說話,母親叫三哥過來,讓三哥去殺雞。見母親想吃飯了,三哥欣喜地跑去捉雞。
晚上,母親和我們一起坐在飯桌前吃飯??粗赣H身邊空著的位置,看著墻上父親慈祥的笑容,我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。母親說:“我們不哭了,你爸走了,咱們還得好好過下去,日子,還長著呢!”說完,母親挾起一塊雞肉,“都吃!”母親命令我們。說完,母親把雞肉放進嘴里,用力地嚼著,費勁地咽了下去。我的眼淚掉到碗里,和著眼淚,我大口地把飯往嘴里扒。
第二天,母親帶著我和三哥去打粑粑、打米面、灌香腸、買鞭炮……
大年三十,哥嫂們都回來了,母親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,虔誠地點了七柱香,教大哥按照風(fēng)俗給祖宗們供飯。
午夜十二點,母親親手點燃了鞭炮,在噼里啪啦的響聲中,新的一年到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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