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云和發(fā)表在《當代》中篇小說《調研員》,用第一人稱記者身份塑造了汪二爺人民公仆形象。他為百姓、為黨、為社會做了許多工作,但是在職位上卻不斷下降?!拔摇笨粗还?,而汪二爺本人卻不在乎。
小說開頭就說汪二爺由副縣長,明升暗降成調研員。而他這次選舉中全縣上下呼聲很高,憑他超強工作能力,出色政績與有口皆杯的人品,不當縣長至少當常務副縣長。然而他卻是調研員。
他原是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局長,剛去時是亂攤子:全單位的人全擠在一間辦公室里,幾把亂騰椅,大家換著坐,單位一輛亂吉普車,有的領導多坐了兩趟,就有人寫信到縣紀委,縣監(jiān)察局去告,說以權謀私。汪局長去后,大刀闊斧、舍生忘死,不到兩年扭虧為盈,還修了一幢氣派的辦公大樓。
汪二爺為屬下?lián)3赃^官司,那個單位跨了,還錢無望,只好找擔保人,三十幾人只幾個吃皇糧,其余都是找米下鍋,年關帳上一個錢沒有,這汪二爺私下找個朋友借兩萬元,給職工發(fā)點錢過年。我采訪后寫了一篇《大山赤子》通訊,登在本市報刊上,為此汪二爺當了副縣長。當副縣長后,分管農(nóng)業(yè)、供銷板塊,汪二爺不負眾望,甩開膀子又大搞改革,很快干出成績,受到市領導肯定。時值換屆選舉前夕,監(jiān)于汪二爺事跡和他在山泉呼聲,我又寫了《深山燃烽火》報道,想為汪二爺繼續(xù)升墊腳石,可是這塊墊腳石差點被本縣劉書記據(jù)為已功,后來被我發(fā)現(xiàn),沒發(fā)更改稿,發(fā)了自己原稿。劉書記很不滿,大會小會批評:我們縣上有個別同志,好大喜功,不能正視成績,正確對待自己,竟然凌駕于縣委縣政府之上,還找記者幫助吹噓,縣里宣傳有紀律,必須煞住這種不良風氣??墒枪ぷ魃喜唤o他官職,卻讓他為他扛大梁,給了他有職無權研究員當,可哪塊有硬骨頭就讓他去肯。
當上安全員之后,縣里好幾啟大事件,沒有哪件他沒有擺平。紅巖村與大山村爭水戒斗。蘇縣長去,農(nóng)民攆著要摳他屁股。劉書記去,老百姓把他車子抬藏起來;一群婆大娘,拉的拉,扯的扯,轟轟轟地把他扯到十多里外深山老林,然后轉身跑掉,公安干警都控制不住。汪二爺幾個哈啥一打,幾個玩笑一開就擺平了。舊城街道改造拆遷,遇到何二娃子釘子戶,釘在那里電線桿子一樣巋然不動,嚴重影響工程進展,別人說嘴磨出泡都不好使,他一個電話,說,我是汪天陽,就解決了。小說具體描述汪二爺一件事是:林大奎的爹等三人因啞炮炸死,正直縣里推行殯葬改革,搞火化,可這事淘副縣長被林大奎騙了,原說今天把父親土葬下去,讓他老人家入土為安了,我就對得起他老人家了,你明天摳起來火化行不行?可是第二天叫他抬去尸首時,林大奎組織了二三十個親戚朋友拿著刀槍棍棒站在墳頭:誰敢挖父親的墳,別怪我手頭加伙認不到人。
淘副縣長沒辦法把汪二爺誆來。
在天水鄉(xiāng)牛家彎老大難陶副縣長是這么交代的:今天我們到天水鄉(xiāng)牛家彎來主要解決牛家彎存在問題。蘇縣長很重視,要我們成立工作組,并指定汪二爺任組長。我今天把汪二爺給你們送來了,請鄉(xiāng)上協(xié)住他,妥善解決牛家彎存在問題。我要參加縣常委擴大會議,這里一切都拜托汪二爺,代表縣委、縣政府全權處理。
其實這個問題就是她陶副縣長留下后遺癥,讓村民林大奎鉆了空子。騎虎難下,所以借縣開擴大會議溜了。讓這個汪二爺為她擦屁股。
汪二爺帶一行人汗流浹背來到牛家彎。村里嚷嚷來挖林大奎父親墳了。不一會兒,就見一坐小青瓦房里走出一條漢子,提著一根棒棒,指手畫腳聽不清說什么,很快從幾坐房子里走出一些人來,然后興頭沖沖地朝對面山坡一坐新墳跑去。汪二爺告訴自己一行人注意事項,就朝一家院壩走去。
出來一位老頭兒,六十多歲,拿著一把棕葉子扇子,打著光胴胴,穿一條手工縫短褲子,一臉疑惑望著站在院壩里的人。
汪二爺迎上去:老大爺,您好。我是縣政府調研員汪天陽。受蘇縣長委托,來你們這里了解一下黨的有關政策落實的好不好,還存在著一些啥問題,需要政府幫助解決。
幾個拿著扁擔和棍棒的人喘著粗氣攆來了。一個漢子大聲對老頭說:林大爺,不要聽他的,他們是來挖你兄弟墳的。
一個小伙子,從屋里“轟”一聲鉆出來,手里提著一把彎刀,“呼”一聲逼在汪二爺后頸上說,是不是來挖墳的?
林老頭的婆娘林大娘跑了出來。她手里拿著根棍子,嘴里叨著一支旱煙,一張清水臉,滿是兇相,像個母夜叉。她直端端地走到汪二爺面前,瞪著眼珠子有些發(fā)黃的眼睛,惡暴暴地望著汪二爺:你狗日的一些是不是來挖墳的?
場面十分緊張,聽得見無形導火災索”嗞嗞”地燃燒著瞬間就有引爆炸藥雷管的可能。
汪二爺面不改色心不跳,眼珠子往左眼角一轉,瞟一眼脖子上的刀;眼珠子往右眼角一轉,瞟了一眼逼視他的林大娘,一臉莫明其妙地問,挖墳?挖啥裘墳喲?說著把握在手里磨毛邊了的黑皮包夾在腋下,空出手從褲兜里摸出一盒煙,掏出一支點燃,伸手撥掉林大娘嘴上叨著的葉子煙,把自己那支煙栽在林大娘嘴上:來換一支叭。
汪二爺叭噠叭噠幾大口,大聲說:安逸過隱。你這煙是自己種的還是買的?
林大娘楞了楞,回答道:自己種的。汪二爺夸獎道:嗯,不錯,勁猛??隙ㄉ线^油枯的,不然沒有這么好的味道。
緊張氣氛驟然緩和下來。
汪二爺眼珠子又往左邊瞟去,見小伙子逼在脖頸上的刀軟了兩厘米,冷冷一笑道:小伙子,你還是有點懶嘎,一把彎刀,口子都沒得,割卵子都不出血,還拿起來砍人。去磨幾下磨快點。在場的人“轟”一聲笑。笑聲石子一樣飛來撞在小伙臉皮上。也許撞痛了他伸手摸摸,握刀的右手軟軟地垂了下去。
林大娘叭一聲扔掉手里棍子,進屋搬來板凳,安在壩沿下邊竹陰下面:不是來挖墳的就請坐。要是來挖墳的趕緊給我爬開。
汪二爺因為林大奎父親要索賠款曾和他打過交道。林大奎串通好另兩個家屬,不按要求索賠就砸爛廠房和礦山。負責處理事故李副縣長對此事一籌莫展,向蘇縣長求援,蘇縣長給他支招請汪二爺。是汪二爺處理的,所以汪二爺知道他是有勇無謀的人。
汪二爺問林大奎需賠償多少錢,林大奎悶了一陣答道:23萬元了。隨即補充說,未必25萬元都不賠???
汪二爺問李先念副縣長賠償額度,心想人家命都行動丟了,出于保護死者利益,但也不能允許死者家屬漫天要價于是他問,你知道山泉縣最高賠償額是多少?林大奎名知道卻說不知。汪二爺說,我告訴你吧,長河市昌十姓萬五,山泉縣是二十一萬,已經(jīng)超過標準給你二十三萬了。兄弟吃飽了要曉得放碗啊。
林大奎說,反正不賠二十五萬元一切都免談。其實汪二爺很學掌握他心里,按排當?shù)赜忻L水先生給他查好日子下葬。最后說:兄弟,給你喊名叫響,不能你要好多,就給你好多,何況這啟事故中,被步查明你老爹他們沒有認真排除“啞巴”雷管安全規(guī)范操作,嚴格追求責任,場方不賠都有理由。但必竟人死了,我們還是實行人道主義,站在死者角度,做了場方許多工作,嘴巴都說出莧菜水,讓場方超標準賠償,這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,沒想到你一鋤頭挖個金娃娃。明確告訴你二十三萬元,超一分都不行。
當場汪二爺?shù)膮s也解決群眾提出問題。但是最終解決老爹己體火化問題時汪二爺說:北京城那些人能當大官是因城里人火葬,農(nóng)村人土葬。當然這是沒科學的,也并不是汪二爺把林大奎們虎住,而是汪二爺尊重對方,以理服人、情感人征服后,給對方個臺階下。這是對不同病人下不同藥。
對自己事不徇私情,馬龍橋要求修一條鄉(xiāng)村公路,需經(jīng)過汪家祖墳山。在農(nóng)村,祖墳是動不得的,何況這事又不歸他們管。分管交通唐遠虎副縣長做工作哪管多賠點損失做不通,唐副縣長沒法找到汪二爺。汪二爺知道這事不好做工作,就和這位副縣長商定個計策,回家把汪家人叫到一起喝酒,可是汪二爺喝醉了,在大樓上鼾聲大作,跟叔一起喊汪二爺?shù)娜?,推的推,搖的搖。喊的喊,喚和喚,汪二爺豬一樣“嗯”了一聲,打胡話道,修路是正事,等他們挖吧。
一屋驚詫的眼睛:啥子呢,等他們挖?
汪二爺又抽了兩口氣,睜開似乎千斤重眼皮,見一屋人望著他,勉強站起身,揉揉眼:對不起你們,我讓挖的。不過你們放心,他們會把先人尸骨揀好,火化后一人上等骨灰盒,相當于現(xiàn)在人富裕人家別墅,我們拿回來統(tǒng)一安葬。讓先人換個地方睡覺,說不一定睡的更安穩(wěn)更蹋實哩。
生米做成熟飯,不樂意也沒辦法了。
后來盤龍煤礦出了大事,十四名礦工埋在地下生死不明。可處理這事市長、書記接待上邊領,卻把最麻煩的最棘手的交給汪二爺,雖說這善后工作處理的令領導滿意,但是后來國家、省、市安監(jiān)部門嚴肅追究了“安全生產(chǎn)責任”,依法逮捕了礦老板等三人,縣鄉(xiāng)六人受到不同程序黨紀政紀處分,可是讓人想不到的是,為安全做出貢獻的汪二爺也調研員職務也被撤銷了,只剩一般辦事員。
當然人無完人,金無足赤。他也有缺點,說話粗糙、愛開玩笑,而且玩笑開的有時過份。比如一次在街上碰縣唐副縣長家屬,明知道是唐副縣長老婆,卻故意拖著長聲問,這位是——?唐副縣長介紹道,你兄弟媳婦。汪二爺臉一沉,故意大聲一驚,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,不對喲,前天你給我介紹那位,不是她哦。唐副縣長那位花容變色,扭頭就往車站去趕公共汽車回家,害得人家差一點離婚。長河市換屆新當選女副市長,曾經(jīng)跟他在黨校學習幾個月,覺得熟悉,和人家剛握手就開玩笑:李市長,我給你提個意見。李市長笑瞇瞇地說,好啊,提吧,啥意見。汪二爺說:你穿的這個套裙顏色、料子都不錯,就是做工上有瑕疵嘛。李市長問:啥瑕疵嘛。汪二爺冷打慢修地說:上身領口淺了,下身裙簡短了。李市長檢查一下領口初簡說,我覺得挺好的呢,汪二爺下巴對著扛攝像機的市電視臺記者一抬道:那個小伙子肩膀上那玩意兒,站在高崗上給你一俯拍,蹲到坎子下給你個仰拍,你身上寶貴的東西全都給曝光了?李市長滿臉通紅,粉眉一擰道:扯淡。
他這開玩笑上是有些過份。
可是他很受百姓歡迎,汪二爺下鄉(xiāng),村民們攔住他請他坐首席首,有的提著雞、抱著鵝送些土特產(chǎn)。
小說把汪爺這個物很有個性,故事也新鮮,與同類題材作品截然不同。我想這是來自生活作品,不是閉門造車。那些缺乏生活作者,怎么悶思苦想很難寫出新意,寫也是大同小異,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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