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九,無高處可登,到鄉(xiāng)政府后邊的山坡上走走。以不虛此節(jié)。
路邊、地埂上,雜草叢生,千里光開著黃色的小花與毛草花黃白相間,偶有幾株紅色牽?;▏@,清風徐來,花草隨風飄蕩,猶如送葬的花圈。憑添了幾多悲涼。
沿著一條彎曲的小路順坡而行,野草沒膝。頗有“曲徑通幽”的感覺。
山坡上有一草坪,野草的枯葉和青莖在風中搖曳,密密層層的,是休憩的好地方。畢竟是閑游,姑且在草坪上躺一會。半躺在草坪上,看天空浮云悠悠,眺遠山含黛蒙蒙。感重九陽光柔柔,聽風吹灌木呼呼。實在是愜意極了。
然而,這種愜意如曇花一現(xiàn),瞬間便消失了。我有一種莫名的孤獨。這種孤獨來自對去年重陽的眷戀和對已逝的同事的悼念。心里就象長滿這荒草一樣,長在我的前塵舊夢里,扎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。
重陽節(jié)不是法定假日,但在鄉(xiāng)鎮(zhèn),家在近處的干部和有自用車的干部都各自回家去了。這種情況領(lǐng)導(dǎo)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其實領(lǐng)導(dǎo)也回去了。去年的今日,鄉(xiāng)里就剩同事陶金水和我。因我倆離家較遠,懶得回去。就相約到這個山坡上也是在這個草坪里。不大喝酒的我和已戒酒的他,破例在此燒著篝火烤著牛肉喝著小酒,回顧過去談著人生展望未來。直到夕陽西下才相互攙扶著回去。然而今年的今天,陶金水人已作古。 我真正體會到“遍插茱萸少一人”的滋味。
陶金水的些許往事如浮云般在我腦海里悠悠地飄。
陶金水,乳名小長壽。和我是高中同學(xué)。讀書時性格內(nèi)向。老師讓他回答問題,他總是臉脹得通紅,聲音象蚊子的嗡嗡聲。老師說:“大點聲”。他就低著頭無聲息了。同學(xué)們就叫他陶姑娘。到最后居然能把他叫應(yīng)了。以致于上廁所時調(diào)皮的男生推他去上女廁所。
我曾和他開玩笑說:“陶姑娘,我知道你名字的來歷?!彼牬笱劬Χ⒅艺f:“真的嗎?”我說:“閏土是五行缺土,你嘛,是五行缺金和水,所以你父親叫你陶金水,如果沒錯的話,你項上還有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?!贝嗽捯怀觯瑤讉€調(diào)皮的同學(xué)按著他解開他的上衣扣子,看是否有我說的銀項圈。從那以后他多久不理我。
知道他的乳名,是有一次他父親來學(xué)校送衣物給他。當時我們在上課。門衛(wèi)在教室外喊:“小長壽,你爸爸找你。”陶金水紅著臉低著頭出去了。我才知道我那玩笑絕非杜撰開在點子上了。然而,對于陶金水,猶如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。我覺得我傷了他的自尊心。
有一天,就我倆在教室。我真誠地向他道歉:“金水哥,我不是故意揭你老底,我真不知道,我只是信口開河,你別往心里去?!彼α诵φf:“沒事的,大家是同學(xué)嘛,開個玩笑,我沒那么小氣,不過我挺羨慕你語文基礎(chǔ)好,想象力豐富。你說的沒錯,我出生時就得‘小兒黃疸’,差點過不了鬼門關(guān),后來我父親找巫婆看,就說我五行缺金和水,要取一個帶金旁和水旁的名字。我父親不識字,就叫我陶金水?!薄爸皇俏壹覜]閏土家有錢,沒有銀項圈,我父親就取個乳名叫小長壽。希望我健康長壽。你好象會算命,你再叫我陶姑娘,我就叫你半仙。”他幽默地說。我說:“行,以后你就叫我半仙?!?BR> 畢業(yè)后,我們各奔東西,很少在一起聚。
陶金水是前年才考調(diào)到我所在的這個鄉(xiāng)上來的。他原來在一個少數(shù)民族鄉(xiāng),且是事業(yè)單位。前年鄉(xiāng)鎮(zhèn)招考公務(wù)員,他就考過來了。他對我說,之所以考過來,一是因為想轉(zhuǎn)變身份,二來是民族鄉(xiāng)的民風淳厚,總是煮酒論工作,他身體吃不消。三來嘛是有我在此他不寂寞。他調(diào)來后,我倆常在一起下隊,不上班時在一起下棋談天,一起上網(wǎng)。
今年初春,他被診斷為肝癌晚期,兩個月后就英年早逝了。他父親取的金水和長壽并未能保佑他健康長壽。
九月的天已是晚秋,天的顏色很淡。天空的浮云若隱若現(xiàn)。明明是一片完整的清晰的云。瞬間便無影無蹤。人生就如這浮云。來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