擱淺的木船
來源：作者：詹海燕時間：2013-10-18熱度：0次
擱淺的木船
詹海燕
童年的記憶中，總是有一條小木船相隨。不是飄蕩在水中，而是靜靜地擱在村頭的竹林邊上。
木船很小，長不過兩米，寬也不過一米，孤零零地立在那兒，輕輕一推，吱吱喳喳地響，一對船槳也不知遺落到哪里了。
離開了水的滋養(yǎng)，生命對于木船來說真是靜止了。船板裂著指頭大的縫，船頭張著巴掌大的洞。我總覺得這洞是船的嘴巴，肯定是要說什么的。
連日的陰雨，船底便會汪一攤水，很快就會有養(yǎng)些活物，似蟲非蟲，在積水中上上下下地跑，怪異的是，幾個日頭曬曬，水干了，在船倉留下一圈圈印跡。而似蟲非蟲的活物連個尸首也沒留下。王家小三和我打賭，說是被麻雀兒叼去了，我不信，只疑心隨水氣飛到空中去了。
船底，還掩藏著數(shù)不清的潮蟲。潮蟲是我們幾個娃偶然間發(fā)現(xiàn)的。不知誰提議看力氣大，好容易吃足了勁把船搬動，數(shù)不清的潮蟲亂竄，起初嚇了我們一跳，急急地離開，看了一陣，潮蟲又竄進了船底，我們欣喜地發(fā)現(xiàn)了新的玩法，隔一會兒又去移船，看潮蟲亂七八糟奪路四散，又象是誰喊了口令，幾乎是統(tǒng)一地進到船底。
木船不光養(yǎng)水蟲、潮蟲，還能長出不少菌子、野木耳。陰晴不定的日子，黑黑的菌野草似的從陰暗的船板縫處長出來，大概也是吃不得的，沒人來采的菌幽幽地發(fā)出來，又悄悄地萎。盡管沒人理睬，野菌還是年年長個不停。
如果以為木船寂寞的話，那就錯了。除了我們這班四五歲孩子隔三岔五地到這兒玩樂，木船并不缺少訪客。天上的鳥雀總是要來拜訪的，三五個落在船頭，喝兩口水，唧唧說說話，臨走還留下幾泡雀屎，以證明它們來過。還有蜻蜓和蝴蝶也會來歇歇腳。
當然更多的還是村里的人們。下地扛鋤的男人，總把木船作個歇腳之處，或坐或蹲，吸兩管旱煙，扯幾句男人間的躁話。洗衣涮鞋的女人，也把這兒當作拉話的場所，東家生個娃半晌哭不出聲，西家王寡婦墻頭掉下磚頭，啥新鮮事都有。
孤寡老人四爺更一個人來。四爺放牛，牛是村里的寶，犁地耕田全靠它。四爺背駝，再背上雙手，頭低得跟牛似的，時而他牽著牛走在前面，時而牛牽著他走，不知道是四爺放牛還是牛牽著四爺。牛兒吃飽了青草，悠悠地晃著大頭，噴著響鼻，泛著白沫，鼓脹著眼站在四爺前頭，倒象個守護神，四爺坐在船頭，擦了火，吧嗒吧嗒地抽一袋煙，他永遠也擦不凈的眼角微微瞇著，不知想些什么。
那天我和王三在船艙拉著話，瞇瞇糊糊間看我三大爺在村民大會上說，船是生產(chǎn)隊的船，有的人只知看守自家的三分地，對大隊財物一點也不關(guān)心，把船槳都拿去做燒火棍了吧，這樣的行為是損公肥私……
三大爺，你說得好聽，我看這破船沒有更好，再擱幾年，船板都糟了，拿去燒火都沒人要了。
鬼仔仔，張大娃看你是忘本啦，沒得這條船你娃在哪點投胎都不曉得……
莫說了，我曉得，曉得。張大娃和人嬉笑。
曉得就好，我還是要說，你落生那天，忙慌慌地要落地，你娘在床上媽呀娘的喊得半天，硬是生不下來，要不是李四爺頂著風雨撐船渡你娘倆過河，還有你今天？
當年，當年麻衣河也不是抬腿就跨得過去，現(xiàn)在大家伙看看，麻衣河淺連我兒子的腿肚都不到，跟留這船還有啥用。
……
真的，留這船還有啥用。
河不在了，船還能留下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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